在科技日新月异的今天，人工智能技术的迅猛发展正深刻重塑着人类社会图景。但其在提升效率与创造价值的同时，亦催生出诸多不容忽视的治理难题。其中，“AI幻觉”问题尤为突出。“AI幻觉”是指人工智能模型在生成内容时，输出看似合理但实际上并不准确甚至是完全错误的结果的现象。例如，当让人工智能介绍某本书时，人工智能可能会生成完全错误的作者姓名或内容简介。这一现象已从技术局限演化为文化领域的系统性风险。当算法“黑箱”介入文化表达，可能导致文化认知偏差等问题，对中华文明的传承与发展构成挑战。因此，在对DeepSeek这种跨时代的科技产品感到震撼和兴奋之后，我们也应当及时冷静下来，警惕其在文化领域可能造成的破坏。

　　“文化幻觉”：“AI幻觉”的延伸

　　当“AI幻觉”辐射到文化领域时，往往会导致文化信息被扭曲，进而产生“文化幻觉”。“文化幻觉”具有如下特性：一是普遍性。随着DeepSeek-R1等国产大语言模型的发布，如今使用人工智能的人越来越多，接触到“文化幻觉”的人也越来越多。“文化幻觉”已然成为一个不容忽视的普遍现象。二是隐蔽性。“文化幻觉”往往隐藏在看似合理的信息背后，难以被公众直接察觉和识别。三是易扩散性。人工智能生成的内容目前尚无明确的版权归属，用户可以随意复制和转发这些内容，影响广泛。四是长期性。“文化幻觉”的影响不仅局限于短期内的信息误导，还可能在长期内逐步积累，最终对社会文化认知产生深远影响。

　　“文化幻觉”的诸多特点会带来不容小觑的文化后果。一方面，“文化幻觉”会导致文化真实性危机。中华文明的核心内容——从“民惟邦本”的政治伦理到“和而不同”的哲学智慧——高度依赖精准的语言表达与历史叙事。然而，算法对文化符号的概率化处理可能会导致经典文献的曲解、历史事件的虚构，甚至催生“伪传统文化”。例如，人工智能可能将“天人合一”的哲学概念简化为环境口号，或将历史人物的复杂性压缩为刻板标签。当失真内容通过互联网快速传播，可能会影响公众对传统文化的理解，最终威胁文化记忆的真实性和完整性。另一方面，“文化幻觉”还存在消解文化认同的风险。文化认同的建构需要稳定的符号系统与集体记忆，而生成式人工智能所运用的知识蒸馏技术虽能提炼文化的表象特征，却难以触及中华文明的精神内核。算法基于数据频率和用户偏好对文化符号进行筛选重组，易使“网红化”“流量化”成为文化表达的主导逻辑。例如，经典文学的深厚思想内涵可能被解构为短视频中的“金句”。这看似扩大了文化传播范围，实则稀释了文化的精神内核。当公众长期接触此类浅表化内容，可能会导致其对传统文化的认同感逐渐弱化。

　　构建文化安全的法治屏障

　　现行法律体系对“文化幻觉”的规制存在一定的滞后性。这种制度滞后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文化治理的复杂程度。当DeepSeek-R1通过思维链技术展示看似严密的推导过程，其内嵌的价值判断标准却始终处于法律监管的盲区。传统文化中的“中庸之道”可能被简化为数据均值计算，“家国情怀”或演变为情感分析模型中的参数组合。应对“文化幻觉”，需以法治思维重构技术时代的文化治理范式，在技术创新与文化保护之间建立动态平衡。

　　首先，建议推进生成式人工智能开发者履行信息披露义务。一是公开训练数据中中华文明核心内容的来源与比例，防止经典文献、历史档案被边缘化。二是说明模型对文化符号的处理逻辑，例如，如何权衡数据频次与文化价值，如何避免对默会知识的误读。可以建立文化内容生成的“算法白名单”，对涉及历史、哲学、艺术等领域的模型实施备案审查，确保其符合社会主流价值体系。

　　其次，应建立AI文化信息的溯源与标签机制，确保AI生成的文化内容具备可追溯性，以减少信息误导和“文化幻觉”的发生。可以建立AI生成内容的可信数据标识体系，通过区块链等技术为AI生成的文化信息添加独特的标识，使其来源、编辑历史、参考数据等信息可视化。这样，用户在阅读AI生成的文化内容时，可以随时核验其信息出处，了解该信息是否经过权威机构认证或是否有明确的事实依据，帮助公众在获取AI生成信息时做出更明智的判断。

　　最后，在法律责任划分方面，应积极探讨AI文化误导信息的法律责任归属。目前，DeepSeek等平台通常会在生成内容后添加免责声明，提醒用户内容仅供参考。然而，这类隐性的格式化条款不应成为企业单方面免责的理由。对于存在严重文化误导风险的AI内容，应要求AI服务提供方承担一定的法律责任，使服务提供方自觉优化安全提示与反馈机制，帮助公众理性使用AI生成内容，从而进一步降低“文化幻觉”的影响。

　　以法治平衡规范与创新

　　人工智能的技术发展不应以文化真实性的损害为代价，而法律治理也不能成为科技创新的阻碍。在人工智能技术迅速发展的今天，法治不仅是确保技术健康发展的重要保障，更是维护社会文化秩序的重要手段。面对“AI幻觉”对文化领域的侵蚀，我们需要构建更加完善的人工智能法律治理体系，使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始终服务于真实、客观的信息传播。在算法重塑认知的洪流中，唯有让法治成为文化传承的基石，才能确保五千年的文明血脉在AI时代赓续绵延。

　　扬州大学新闻与传媒学院 陈逸轩